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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我周光彥,只要沈令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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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我周光彥,只要沈令儀幸福。

沈令儀以前從沒單獨來過會所。

她連KTV, 酒吧,夜店這些地方都很少去,更別提會所了。

以前在KTV參加班級聚會, 班長喝醉後跟她表白,還動手動腳,被周光彥看到,狠狠暴揍一頓, 班長很快就申請退學了。只有沈令儀知道,他為什麽退學。

這事兒給沈令儀留下不小的陰影,從那以後,她就很少獨自去這種地方了,周光彥也不許她去,除非有他帶著。

白星綺是金灘VIP貴賓, 腦袋全副武裝, 包得嚴嚴實實,經理憑著身形和氣質就認出她來,笑容滿面過來迎接, 看到她身旁的沈令儀, 忽地一楞, 目光在沈令儀臉上停留片刻。

“白小姐帶朋友來了啊。”經理已經認出沈令儀,將差點脫口而出的那句“沈小姐您好”給憋了回去, 笑瞇瞇看著白星綺。

印象中, 以前這兩位美女有時會跟著周總和梁總來這玩兒,不過近兩年都沒看到過沈令儀來,倒是白星綺, 還是會跟其他演藝圈的朋友一起來。

沈令儀生得實在漂亮, 經理對她印象很深, 哪怕兩年多未見,仍能一眼認出。

白星綺點了點頭,沒說什麽,拉著沈令儀走進包間。

沈令儀那點酒量約等於沒有,白星綺不許她喝,給她點了好幾種果汁,給自己點了好幾種酒。

起初倆人的計劃是,白星綺負責把自己灌醉,沈令儀負責把喝醉的她送回去。

結果進包間沒一會兒,唱起情歌倆人眼淚就收不住,情緒泛濫,抱著對方哭。

哭一哭,又接著唱,邊哭邊唱,唱完繼續抱著哭。

沈令儀心裏難受得緊,沒控制住,跟她一塊兒喝起了酒。

VIP包間私密性很高,兩人把門一鎖,決定今晚就在這喝個通宵,哭個痛快。

沈令儀喝酒前給姐姐發了條消息,告訴她自己得陪白星綺過夜,姐姐沒反對,只叮囑她們註意安全。

沈令儀一如既往沒什麽酒量,起先白星綺哭得慘,她一杯果酒下去,眼淚就開始泛濫成災。

好死不死,白星綺點的盡是癡男怨女的傷心情歌,越聽越難受,越唱越想哭,越哭喝得越多,沈令儀又灌了自己三杯紅酒,徹底不行了,抱著桌子腿兒,把那當成白星綺,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不成樣子。

白星綺酒量比她好得多,看著她默默搖頭,嘆了口氣,一個人繼續喝。

終於,白星綺也開始斷片兒,撈起地上的沈令儀撒酒瘋,非要帶她去看星星。

沈令儀從地上起來,路都走不穩,踉踉蹌蹌和她彼此攙扶,醉醺醺問:“看什麽星星?哪裏有星星?”

白星綺唱起來:“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不用再多說明!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沈令儀滿臉嫌棄:“唱的什麽呀,難聽死了!”

白星綺伸出食指,在她眼前點啊點,語氣不高興:“你懂什麽?梁曉唱這歌兒可好聽了!”

沈令儀解開門鎖拉開門,拽著白星綺往出走。

“唱歌好聽有什麽用?他對你好嗎?真的愛你嗎?你就是太傻,在他身上耽誤這麽久,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們這些紈絝子弟,就知道欺負女人……”沈令儀差點被自己絆倒,扶著走廊的墻,邊罵邊走。

白星綺沒聽見似的,嘿嘿笑起來:“我再給你唱一首啊令儀寶貝。”

沈令儀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聽不聽!我——我給你唱一首!粵語歌來著,可好聽了。”

白星綺瞪大眼睛看向她,瞳孔卻是渙散的,壓根沒法聚焦,徒睜大一雙漂亮的狐貍眼,笑得像個二傻子:“嘿嘿,你還會粵語歌啊?小妞兒,會的才藝還挺多。”說著,伸出手勾了勾她下巴。

沈令儀撥開白星綺的手,張嘴就來:“情義已失去恩愛都失去——”

白星綺:“啊啊啊這什麽呀!這是粵語嗎沈令儀?你這粵語也太塑料了吧!誰教你的哈哈哈哈哈!”

沈令儀搖頭晃腦還想唱,又記不住詞兒,擰著眉想啊想,怎麽也想不出下一句。

倆人一步一個趔趄往外走,工作人員看到,想幫忙扶一把,被她倆推開,口中嚷嚷著自己沒醉,不需要扶。

就這麽東倒西歪走出去,她倆都沒穿外套,冷風和雪迎面撲來,沈令儀打了個激靈,不知怎麽,忽然開始罵罵咧咧,邊哭邊罵,沒走兩步便摔倒在地,順帶把白星綺也拽地上躺下。

經理剛在周光彥那討了沒趣,回來去了趟洗手間,再出來時,聽見外面吵吵嚷嚷,出去一看,就看見周光彥從地上打橫抱起個女的,再一定睛,發現他懷裏那女的是沈令儀。

經理眉毛挑得老高,正跟保安並排站在門口看戲,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還以為是哪個冒失的員工,正要開口教訓,卻發現是梁家少爺梁曉。

等周光彥和梁曉分別抱著沈令儀和白星綺各自上車,目送這兩輛車開遠,經理才收回目光,扭頭沖倆保安訓道:“下次別光顧著看熱鬧,人家女顧客都倒地上了,幫忙搭把手扶一把啊!”

其中一個保安一臉為難:“還是別了吧經理,我們要是上去扶,被她們男朋友看見,估計得怪我們揩油。”

另一個點頭附和:“是啊,尤其是那位周總,少說廢你一條胳膊。”

經理想想也是,板著臉補充:“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總之,金灘是我家,安全靠大家!以後盡量避免發生這種事兒,大雪天的,凍死人怎麽辦?”

倆保安連忙點頭應下。

·

今晚周光彥自己開車來的。

王奇請了半天假,他想著司機老鄭平時也挺不容易,就讓老鄭提前下班回去了。

自從借酒以後,周光彥有時走哪都習慣自己開車。

一個人待著更舒服,哪怕司機不說話不打擾,他也更喜歡獨來獨往。

回住處的路上,沈令儀在後座並不老實。

開車前,周光彥把她平放在座椅上,以為她醉成這樣,沒力氣撒酒瘋,會老老實實躺著,誰知車子剛啟動,她就噌地坐起來,荒腔走板唱起了歌。

竟是那首《偏偏喜歡你》。

不過沈令儀唱得幾乎沒一句在調子上,粵語也蹩腳得很,周光彥差點沒聽清她嘴裏嘰嘰呱呱唱的什麽。

皺著眉頭聽了好一會兒,終於聽出來沈令儀在唱什麽,她忽然停止,雙手扒著駕駛位座椅靠背,歪著腦袋探過來。

“嘿嘿,我唱得好聽麽?”沈令儀傻笑著問。

車停在路口等紅燈。周光彥扭頭,看見她臉頰被酒精激出潮紅,雙眼迷蒙,亮晶晶的粉唇彎成月亮,兩排整整齊齊的白牙跟珍珠似的,煞是好看。

“好聽。”他笑了笑,淡淡問道,“誰教你的?”

“我男朋友!”沈令儀想也沒想便回答,又嘿嘿笑起來,“真好聽假好聽?”

周光彥:“真好聽。”

沈令儀:“我男朋友唱得更好聽。”

周光彥:“嗯。”

沈令儀:“不過他只給我一個人唱過。”

周光彥:“嗯。”

沈令儀:“他說粵語也可好聽了。”

周光彥:“嗯。”

沈令儀:“他長得也很帥。”

周光彥:“還有呢?”

沈令儀:“他是個混蛋。”

周光彥沈默,綠燈亮起,他繼續往前開,過了會兒才應了一聲:“嗯。”

沈令儀往後仰去,癱靠在後座椅背上,聲音有氣無力:“混蛋……”

周光彥打開音響,前奏過後,低沈悅耳的男聲飄了出來。

沈令儀不罵了,跟著音樂扯著嗓子唱。

《偏偏喜歡你》單曲循環將近二十分鐘,車子停在地下車庫,音響也隨之關閉,只剩沈令儀荒腔走板的沙啞歌聲還在繼續。

周光彥下車,給她裹上自己那件黑色風衣,將她從後座抱出來。

沈令儀閉著眼,腦袋點啊點,仍在小聲哼唱這首歌。

周光彥打橫抱著她,她腦袋在他懷裏拱了拱,小貓一樣。

電梯在8摟停下,周光彥邁步出去,走到住處門口,人臉識別解鎖。

沈令儀不唱了。他抱她去往客房,以為她終於睡著了,剛把人放床上,就聽她小聲嘟囔起來。

含含糊糊的,聽不清說什麽。

周光彥起身,給她脫掉鞋襪,蓋好被子。

家裏暖氣很足,周光彥還是擔心她著涼,找出一條更厚的被子給她蓋上才放心離開。

“周光彥。”

走到半路,身後傳來她輕輕的呢喃,周光彥楞住,停下腳步。

“周光彥……”她又叫一聲。這回帶了哭腔。

周光彥轉身往回走,在床邊坐下,垂眸默默看著她。

落地燈灑下溫馨的橘色光芒,柔和的落在沈令儀臉上。

周光彥低頭,近看才發現,這張清麗的面龐掛著淚珠。

兩年未見,她看著好像是成熟了些。

周光彥記憶裏,即便是分手那天,她也還是十八歲小姑娘的模樣。

沈令儀半睜開眼,迷迷糊糊看著他,拖著嗓子問:“周光彥,你明天晚上來接我嗎?”

他不說話,輕輕握住她柔軟的手。

“問你話呢。明晚不接我過去,我就跟白星綺上山露營看日出。”

她翻身側躺,溫熱的臉貼在他手背。

手背微微涼,她感覺很舒服,拿臉蹭了蹭。

周光彥松開她的手,攤開掌心,翻轉過來,托住她臉頰。

他怕手背涼著她。

忙碌之餘周光彥還是會抽空鍛煉,掌心有繭,硬硬的硌得沈令儀柔軟的臉蛋不太舒服,她蹙起秀眉,又重覆一遍:“你要不來接我,我就自己跟白星綺上山露營看日出。”

旁人若要是聽見,只會覺得這話沒頭沒尾,但周光彥明白她為什麽這麽說。

沈令儀大二那年秋天,在網上看到露營看日出的視頻,被山頂日出美景震撼,心生向往,想讓周光彥陪她去一次。

那陣子周光彥忙得像個陀螺,成天大量時間撲在工作上,見她的次數都少。有時候應酬得太晚,直接在公司住,有時倒是能回大學城那兒,可回去也是對著電腦工作,捧著手機給下屬安排工作,壓根給不了沈令儀什麽陪伴。

別說爬山露營看日出了,他想睡個八小時的整覺都難。

沈令儀的計劃自然沒在他這兒通過。她氣呼呼去找白星綺,白星綺倒是想去,可梁曉不讓,說太危險。

她倆還一起罵過他倆,說他倆自己要當工作狂就算了,還不許有閑情逸致的人享受生活。

他倆就跟冰塊兒似的,又冷又硬,說一不二,最後誰都沒去成。

後來每回想到這事,周光彥都很後悔。

在一起的那幾年,他陪她的時間,真的不算多。

她提出的一些要求,其實很正常,可因為他太忙,太沒有耐心,便總給她扣個無理取鬧的帽子。

回想起這些事,周光彥很難不愧疚。

他擡手,將沈令儀額頭上一縷被汗潤濕的頭發往後捋,柔聲開口:“好,我來接你,我陪你去。”

沈令儀已經閉上眼睛,癡癡笑道:“光彥哥哥真好!”

她要是有求於他,就會撒嬌發嗲,“哥哥哥哥”叫著,叫得他心裏直發軟,骨頭也酥了。

沈令儀抿了抿唇,不再嘀咕,眼皮也沈沈闔上沒再睜開,周光彥在旁邊守了一會兒,確定她睡踏實了,才起身離開,輕輕帶上房門。

時候已經不早,但周光彥毫無睡意。

他沒回臥室,坐在客廳沙發上,點了根煙靜靜抽著,透過吐出的白色煙霧,思緒紛飛,回到那些被他刻意埋藏的記憶深處。

他覺得沈令儀其實一點沒變,又覺得她好像真的成熟很多。

只有兩年而已,但似乎記憶中的那個女孩,已經開始模糊。

抽完一根煙,還想再抽一根,他的手懸在煙盒上方,頓了頓,將手收回。

他不想讓客廳充斥著煙味,怕沈令儀醒來聞見不高興。

他起身走過去拉開窗戶,凜冽的冷光灌進來,外面還在下雪,夜幕之下,世界銀裝素裹。

開窗透了會兒氣,周光彥將窗戶關上,回到沙發邊坐下,半個身子陷進沙發裏。

他本想閉目休息會兒,但很快,極度的疲憊讓他沈沈睡去。

淩晨三點半,沈令儀被熱醒。

屋裏暖氣夠足,身上的被子偏厚,她夢見自己在一汪溫暖的泉水裏泡著,泉水溫度越來越高,她感覺越來越熱,也越來越渴,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渾身大汗淋漓,枕頭和被子邊沿都被汗水濡濕了。

她掀開被子坐起來,迷茫地環視周圍,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起初她以為自己被白星綺帶回了酒店,但很快發現,這個房間跟酒店房間完全不同。

沈令儀低頭看了看,自己沒穿外套,但打底的長袖襯衫和黑色牛仔褲完好,除了口幹舌燥,頭隱隱作痛,身上沒有別的不適。

她下床開門出去,看見外面陌生的客廳燈光大亮,再往前走幾步,腳步驀地停住。

灰色皮質歐式沙發上,躺著的那個男人,讓沈令儀感到熟悉又陌生。

她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邁步走近,站在沙發前,看著熟睡的周光彥。

沈令儀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和他同在一個屋檐下。心裏推測,估計是自己在會所喝醉,碰巧被他看到,就這樣被他撿了回來。

她暗暗責怪白星綺不靠譜,忽又想到,自己在周光彥這兒,那白星綺在哪兒?

她跑回剛才那間客房,沒找到包,自然也找不到手機,著急忙慌出來找,回客廳就看見剛才躺在沙發上的男人正端坐著,嚇一跳。

周光彥擡眼看向她,語氣平淡:“找手機?”

沈令儀不是沒想過跟周光彥會有重逢的一天,可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會以這種方式重逢,尷尬得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嗯,我包呢?”她硬著頭皮,強裝淡定,以一種若無其事的口氣問道。

可發燙的臉和臉頰上的紅霞騙不了人。

尷尬窘迫被周光彥一眼看穿。

他沒點破,用跟她一樣的淡定語氣說道:“在金灘,工作人員給你收好了,白天送過來。”

沈令儀逃似的快步走向玄關:“我自己去拿。”

“半夜不安全,我送你。”周光彥起身。

沈令儀忙擺擺手:“不用不用——”

他走過去,擋在門口,垂眸定定看著她:“太晚了,等天亮我過去給你取,行麽?”

沈令儀低頭,避開他視線,神色慌張:“不用不用——”

“令儀。”他打斷她這份慌亂,輕聲喚她名字。

她不作聲,頭埋得更低,恨不得現挖道地縫鉆進去。

“你先休息。”周光彥堵在門口,不讓她走。

沈令儀內心掙紮一番,最後輕輕嘆氣,擡頭凝眉望著他:“周光彥,你不覺得這樣很尷尬嗎?”

他面上波瀾不驚,看不出什麽情緒:“不覺得。”

沈令儀搖了搖頭,苦笑,分開這麽久,她都快忘了,這人臉皮天下第一厚。

沈令儀臉色冷下來:“周光彥,你讓開。”

這人跟堵墻似的,一動不動擋在門前,嘴裏仍是那句:“你先休息。”

沈令儀站在原地,他堵在門口,兩人沈默地僵持了半晌,沈令儀轉身走到沙發那抱著胳膊坐下,冷冷開口:“你覺得我睡得著嗎?”

周光彥也走過來,在他斜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微微偏著頭,拿出一根煙,又塞回去,將煙盒扔向茶幾。

“睡不著就聊聊。”他慵懶地靠著沙發,胳膊隨意搭在扶手上,語氣也是淡淡的。

沈令儀覺得自己快瘋了。

她看著他,目光有些不可思議。

“周光彥,你是不是可以半夜三更跟每一任前女友心平氣和聊天?”

他搖頭:“不是,只有你。”

沈令儀別過臉去,嘆息,片刻後問:“白星綺呢?”

周光彥:“梁曉帶她回去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沈令儀並沒有感到很驚訝。

她沈默一會兒,轉臉看向周光彥,不知道該說什麽,盯著他看了許久。

皮相還是那副定好的皮相,只是相比從前更顯清瘦,陰郁的氣質更加濃烈,還多了幾分被歲月沈澱後的滄桑成熟感。

身上那件黑色襯衫穿得隨意,領扣敞著,衣擺自然垂下,依稀可見衣服下那標準的寬肩窄腰。

沈令儀忽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變得比從前勇敢多了。

她曾幻想過重逢的場景,哪怕只是在幻想裏,她也不敢這樣定定地看著周光彥。

然而這會兒,她目不轉睛盯著他看了許久,反倒把他看得不自在了。

他擡手摸摸腦袋,隨即抱著胳膊,微微歪頭,沖她笑道:“變化很大?”

不知為什麽,沈令儀此刻竟放松下來,既不尷尬,也不生氣,還淡淡笑了一下:“瘦了,看著比以前疲憊,其他沒什麽變化。”

周光彥也笑了,起身去飲水機那接一杯溫水。

“你胖了些,看著比以前健康多了。”他把水杯放在沈令儀面前。

沈令儀口幹舌燥,確實很想喝水,捧起杯子輕聲道謝。

他搖搖頭,坐回原位,目光又落到她臉上:“在國外適應麽?”

沈令儀一口氣喝完整杯水,放下杯子:“還行,挺開心的。”

周光彥點頭:“那挺好。”

兩人一時無話,都陷入沈默。

半晌,沈令儀忍不住先開口:“我走以後,林然他——”

“他也挺好。讀大學去了。本來還不樂意,被我逼著去的。光有腦子沒點兒文化真不行。”

周光彥說完,起身又要給她接水,她忙搖頭:“不用,我喝夠了。”

他淡笑著坐下,目光挪到茶幾上的天使擺件加濕器上。

加濕器裏噴出裊裊白霧,沈令儀在白霧後頭,美得如夢似幻。

周光彥靜靜看著,曾經壓在心頭的千言萬語,此刻一句也說不出。

他忽然意識到,其實那些話,說不說都無所謂了。

兩年的時光讓她走出陰霾,她過得很好,這就夠了。

他無需解釋,無需多言,當下兩個人能安寧平和面對面坐著,對他來說,便已是永恒的幸福。

他會永遠記住。

“我酒量很小,跟白星綺喝斷片兒了,有沒有——”沈令儀將鬢邊碎發攏向耳後,“有沒有發酒瘋出洋相?”

周光彥笑笑:“沒有,你喝醉之後很老實。”

沈令儀暗自松一口氣。

又是長久的沈默。

她擡頭看看墻上的鐘,淩晨四點。

天亮至少還得等兩個多小時,她不像剛才那般不自在,但畢竟是在他家,要說完全放松下來,也不可能。

多少還是有點兒別扭。

周光彥打破沈默,問道:“這次回來多久?”

“挺久的,過完春節再走。”她說,擡頭看著他,“我想請林然吃頓飯。”

她以為周光彥會拒絕,沒想到他聳了聳肩,面上掛起淡笑:“你想請誰吃飯都行,不用問我。”

她又感覺有些窘,低頭聲音變小:“林然畢竟是你弟弟,所以我想著,還是征求一下你意見。”

出乎意料的是,周光彥目光淡然又平和:“你是自由人,你有想見任何人的自由。”

沈令儀楞了楞,垂眸盯著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搖著頭笑笑:“你以前那麽霸道一人,忽然這麽開明,還挺讓人驚訝的。”

周光彥沈默,也垂下眼眸。

他很想說,以前自己不懂得怎樣愛一個人。

又覺得現在說這話,沒有任何意義。

沈默一小會兒,他擡起眼皮看過去,深邃的眸子裏,是萬千不可言說的柔情。

“你開心就行。”他說。

沈令儀不作聲。

等了一會兒,他又挑起話頭:“宋臨有告訴你,後來發生的事兒麽?”

沈令儀搖頭。

周光彥給自己倒了杯水。

“我把程予希送進去了。牢裏有女犯人‘關照’她。她這人心理和身體素質都不行,很快就受不了了,”周光彥指指腦袋,“這裏出了問題。”

沈令儀沒想到是這麽個後續,有些驚訝:“瘋了?”

周光彥點頭。

沈令儀追問:“然後呢?”

周光彥勾了勾唇:“繼續服刑唄,聽說瘋了之後更惹人厭了,總被其他女犯人欺負。”

那雙深邃的眸子裏,目光陰鷙。

沈令儀忽然毛骨悚然。

她沒有繼續往下問,他也不打算往深裏講。程予希這個結局,算是給她一個交代。無論如何,他希望她知道,自己一定會讓傷害她的人,付出千百倍代價。

長久的沈默過後,沈令儀擡頭看著周光彥。

“剛出國那年,我聽白星綺說,你生病住院了。”

他淺淺搖頭,唇角掛起淡笑。

與提及程予希時的冷笑不同,周光彥對沈令儀的笑,完全是另一種笑。

一種很難用簡單詞匯來定義的笑。

這笑容很覆雜,包含太多情緒。

有無奈,有苦澀,還有萬千說不清道不明的柔情和不舍。

“白星綺也是個嘴上沒把兒的。”他笑道,“小問題,手術完住了幾天院就出來了。”

沈令儀見他臉上倦色難掩,好意提醒:“還是要註意身體。”

他挑眉,頗有些驚訝:“關心我?”

沈令儀皺了皺眉,趕緊解釋道:“純屬善意的提醒。”

他笑了笑,別過臉,片刻後又轉回來看她:“謝謝您了。”

還是那股子京痞味兒。

沈令儀不再言語。他仍看著她,目光裏有她看不懂的覆雜情緒。

她不知道,周光彥這兩年對自己最有一個定位,那就是“將死之人”。

他在電話裏對周聞笙說,自己過一年少一年,並不是什麽自嘲的玩笑話。

高強度的忙碌和長期情緒低落郁郁寡歡,讓他明顯感覺自己體質大不如前。

他就這麽默默看著沈令儀,看了很久很久,想把她此刻的模樣烙在心裏。

在所剩不多的餘生裏,永遠銘記。

或許等他死的那天,沈令儀會訝異,會震驚,她會不會難過?

往後餘生,再回想起他時,她將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周光彥不得而知。

時鐘指向淩晨五點。

沈令儀忽然開口:“周光彥,我已經不恨你了。”

他面容一震,心底情緒翻湧。

有句話說,“愛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

她不恨他了,也就意味著,在她心裏,他永遠變得無足輕重了。

“是麽?”他笑起來,唇邊顯出兩個梨渦,“可我還是覺得以前挺對不起你的。”

他擡頭,收斂笑意,神情嚴肅而正經。

“沈令儀,對不起。”他沈聲說。

她搖搖頭,笑了:“沒必要,真的,都過去了。”

也不知怎麽,冥冥之中像是收到了某種上蒼的提示,她忽然覺得,面前的男人有種不堪一擊的脆弱感。

仿佛被陰影籠罩,隨時都可能如一陣青煙般消逝。

“周光彥,其實如果給我多一點時間,別騙我,別威脅我,或許我們這段感情,會美好很多。”

提起過往,她沒由來的眼眶一熱。

“後來我想了很久,覺得自己不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我曾經恨了很久我自己。恨自己輕浮又愚蠢。可是我想,那天晚上,我也動了情的。還有我大一發燒那次,在你辦公室裏睡了半天,起來站在休息室門口,看見你認真工作的樣子,其實我也心動過。”

她低頭,一眨眼,掉落幾滴溫熱。

“你知道麽?真正讓我放下恨意的,竟然是承認自己真的愛過。周光彥,你真的很帥很帥,真的特別特別有魅力。當我不再自我欺騙,坦誠面對自己時,我才發現,解脫就在一念之間。

“我們在一起,三年多不到四年,這期間吵過無數次架,可以說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你霸道,偏執,可最後耐著性子哄我的,總是你。你說過會疼我,寵我,我以前太恨你了,從來不覺得你真正做到過。分開以後,再回想起那些點點滴滴,又覺得其實自己在你心裏的分量,特別重。

“可是周光彥,你再愛我,再疼我,再寵我,你也不會娶我。這讓心高氣傲的我,怎麽甘心呢?我反覆告訴自己,我不愛你,我恨透了你,可我還是忍不住會幻想,如果我能嫁給你,是不是曾經那些只在你和別人口中,而我完全感受不到的疼愛恩寵,會因為這場婚姻,變成實實在在的一種幸福。

“我跟了你快四年,最後什麽也沒有。你都要訂婚了,結婚也不遠了,卻還不肯放我走。你讓我把孩子生下來,你說我和孩子你都要,你說除了婚姻,你什麽都能給我。

“可是周光彥啊,那個時候的我,只想要婚姻,後來我回頭看,才知道自己從來不是真正想逃離,我的心口不一,我的矛盾糾纏,都是因為我想嫁給你,我想讓我們的三年變成四年,四年變成永遠。

“今天我能毫無保留告訴你這些,不是因為我還想嫁給你。我會哭,也不是因為我還在乎你。我只是心疼那時候的我自己。十八歲的我什麽也不懂就跟了你。我不懂你,更不懂我自己。

“我不知道這話說出來,你信不信,信幾分,可我總覺得,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她終於擡起頭,漂亮的眸子裏是亮晶晶的水珠。

“周光彥,我希望你幸福。因為我現在很幸福。人在匱乏的時候,心胸很難寬廣,當我不幸福時,我希望你承受加倍的痛苦。可我已經放下了,我享受到了真正的安寧和快樂,所以我希望,你也一樣。”

她淚眼迷蒙,看不清面前的男人是一種怎樣的神色。

這番話很長,她慢慢說著,無論是低頭還是擡頭,周光彥的目光,始終望向她,表情也始終平靜。

沈令儀說完,陷入沈默。

他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什麽想再說的,才淡笑著開口。

“幸福就好。以後還要更幸福。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不要有任何顧慮。你想要什麽,想做什麽,想成為什麽樣的人,只要你願意,我周光彥活一天,就幫一天。哪天我要是死了,也一定會有別人來幫你。”

他停下來,胸口不自覺微微起伏,喉嚨發堵。

“沈令儀。”他喚她名字,帶著空前絕後的溫柔笑意,“我以前以為,自己只要錢和權,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的人生目標早已經更替。我只要你幸福。我周光彥,只要沈令儀幸福。”

他以前覺得愛情一無是處,後來發現,愛情的美妙在於,能讓人為之粉身碎骨。

徹底失去沈令儀後,他才明白,自己能給她的,何止是婚姻,包括這條命。

可她早已放下。

她不需要了。

她很久都不說話。清晨六點,她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外面白雪紛飛的世界。

她笑起來,沖他勾勾手:“周光彥,過來看雪。”

他走到她身邊,看看雪,又看看她。看看她,又看看雪。

“你還記得那次嗎?咱倆在一起的第一年,初雪那天,你背著我,彎彎繞繞走了好幾個胡同。”

說起往事,她眼睛亮亮的,彎成月牙。

周光彥記得那天忽然下雪,還下得很大,天黑地上就有層厚厚的積雪。

他們吵架了,因為她想吃街邊賣的糖葫蘆,而他覺得不幹凈,不許她吃。

最後他還是給她買了糖葫蘆,可她已經氣得吃不出滋味了。

哄不好她,他就蹲下,拍拍肩膀讓她上來。

她倒也不客氣,整個人往他後背一趴,他惡作劇似的,猛地起身,嚇得她尖叫,緊緊摟住他脖子。

“周光彥你混蛋!”她在他背上嬌滴滴罵,臉卻貼上他溫熱的頸窩。

他背著她走過一條胡同,笑呵呵問:“寶寶還生我氣嗎?”

她氣呼呼道:“哼!”

他又背著她再走一條胡同,出來時笑呵呵問:“寶寶還生我氣吶?”

她擡頭,換了邊臉貼上他頸窩,因為那邊臉凍僵了。

他被激得打了個寒顫,卻只是笑笑,繼續走下一條胡同。

“寶寶還生我氣啊?”出來時,他仍是這一句。

她趴在他耳邊:“哼!”

嬌嬌嗲嗲的,他一聽便知,其實她氣早已經消了。

他將她放下,轉過身,不由分說捧著她臉就吻。

一晃眼,已經六年。

六年後的沈令儀,還是那麽美,漂亮的鹿眼,亮晶晶的眸子,笑起來,眼睛彎成月亮。

她推開窗,任寒氣鉆進來。

“周光彥,我們一起跟青春說再見吧。”

說話時,有白霧從她口中呵出。

周光彥笑了,擡手摸摸她的頭:“是我該跟青春說再見。你的青春才剛開始。”

他頓了頓,搖著頭糾正:“不,沈令儀永遠十八歲。”

她扭頭,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你十八歲那會兒是什麽樣的?”

“打架,泡妞,游戲人間。”他如實回答。

沈令儀笑起來:“你倒是夠坦誠。”

他聳聳肩,不置可否。

沈令儀攤開掌心伸出窗外。

雪一片片落在掌心上,冰冰涼涼的。

他也伸出手去,看著飄落在掌心上的雪花,好半天不不說話。

“周光彥,你講話不算數。”沈令儀冷不丁冒出一句。

他挑眉:“嗯?”

沈令儀轉臉看著他:“以前你答應過我的,會給我在海邊放煙花,後來直到我們分手,你都沒有放過。”

他垂眸沈默。

“不過沒關系,我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期待這種事情了。”她收回手,仰起臉,深深呼吸,呵出好長霧氣。

“不想看了嗎?”周光彥問。

沈令儀搖頭,笑笑:“不想了。人一旦長大,就會覺得以前自己執著的某些東西,是非常可笑的。”

但周光彥覺得一點都不可笑。

他看著她,正兒八經說道:“你要是還想看,等會兒咱倆飛海城,我給你放。”

沈令儀仍是搖頭:“真不想看了。”

周光彥:“真的?”

沈令儀:“嗯。”

天光透亮。

她關上窗,轉過身:“你送我回去吧。”

“好。”周光彥點點頭,跟在她身後。

黑色邁巴赫在雪裏穿行。

沈令儀靠著副駕駛位的車窗,困頓卻又睡不著。

她望著窗外一閃而過倒退的街景,忽然覺得淩晨三點半到現在,仿佛一個奇異的夢境。

夢裏她和前男友面對面來了場坦白局。

夢裏雪花飄落,寒意湧上心頭。

她閉了好一會兒眼,再睜開,發現自己還在“夢境”裏。

車子駛入小區,停在姐姐家樓下。

“你上去吧,等會兒有人給你送包回來。”周光彥下車,替她打開副駕車門。

沈令儀走出幾米開外,聽見這人在後面叫她。

“沈令儀,回頭我叫上林然,咱們一起吃頓飯。”

她楞了楞,蹙眉:“你什麽意思?想撮合我倆嗎?”

她看見他蒼白的臉上,掛著溫柔笑意,兩個梨渦別提多好看。

“想什麽呢。周聞笙也跟咱們一起吃。”他心裏想,以後自己要是不在了,還有姐姐弟弟對她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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